真宗览罢辽书,以示群臣。寇准奏曰:“北方刀箭是尚,彼来书期与观兵,臣料只是比试刀箭。乞陛下精选有能者与之一会,以消其窥觎之心。”真宗曰:“朕观朝中无甚良将,惟有杨郡马一人,今在郑州,亦未知其何如。”准曰:“陛下快遣使往郑州调回。”真宗允奏,即遣使往郑州征之。
使者既到郑州访问,郑州太守言杨郡马徒限已满,发放回京多日矣。使臣回奏真宗,真宗即遣人往无佞府征召。使臣到府,令婆接了旨,对使臣言曰:“吾儿自往郑州去后,并无音信回来。”使臣以令婆之言回奏。真宗闻奏,闷闷不悦,乃宣八王问曰:“杨郡马已回,隐匿不出,其奈彼何?”八王奏曰:“臣往无佞府中打探消息何如?”真宗曰:“事关紧要,卿宜用心访问。”八王辞出,竟往无佞府见令婆与太郡,诘问六郎事情。令婆曰:“吾儿在郑州,人无音信。今日殿下亲临,老妾敢相隐耶?”八王曰:“新天子即位,今有敕旨征召,趁此与国家分忧,岂不妙哉!沉匿何为?”太郡曰:“姑容数时,待遣人往郑州访之。”八王遂回奏不知下落。真宗忧形于面。
晋阳守臣表奏:“辽兵掳掠财物,杀伤百姓,甚为荼毒。乞早发兵防御。”真宗将表看罢,问曰:“谁人能退辽兵?”准曰:“贾能艺精,可以退之。”帝遂命寇准为正统军,贾能为副使,领兵三万,同往晋阳会猎。准等得旨,领兵望河东进发。
令婆闻寇、贾领兵会猎,乃与六郎言曰:“贾能何人,能退辽兵?吾儿当速往以救国难。”六郎曰:“儿意欲去,奈无一两人同行。”道罢,八娘、九妹言曰:“我姊妹与哥哥偕行若何?”六郎曰:“汝女流家怎么去得?”八娘曰:“假扮跟随士卒,人岂知觉?”六郎允之。辞别令婆,携二妹赴晋阳去讫。
却说辽将土金秀兵屯河东界上,劫掠无厌。忽报宋兵到,即与麻哩招吉等议曰:“今杨家之将尽皆凋谢,其馀谁敢与吾等比试!虽然,君辈亦宜竭力,不可使敌人得志,以丧我辽军威。”招吉曰:“谨领尊命。”金秀次日下令,立起红心把子,摆开阵势,以候南兵。
忽南方旌旗蔽日而来。宋兵既到,即于南方列阵。北辽土金秀全身披挂,立于阵中间,麻哩招吉居右,麻哩庆吉居左,一字摆开于北。南阵上寇准、贾能两马齐出。寇准曰:“华夷之分,已非一日。屡次兵相侵犯,扰我边境,此果何故?”土金秀曰:“俺娘娘以宋君新立,欲与会猎,而订息兵盟好。今新天子何不自来?”寇准曰:“吾新皇帝即位,与诸宰执论道经邦,尚且不遑,何暇与汝会猎,亲习尔等之陋俗乎?”土金秀未答,麻哩招吉大声言曰:“吾等不会论道,只会夺旗斩将,以定天下。汝阵有智勇之将,请出阵前与吾比试。徒事口角,浮谈何为?”
道罢,贾能舞枪纵马向前,喝声曰:“臊奴!好欺人,吾今与汝比试。”两下金鼓齐鸣。麻哩招吉与贾能交马十合,不分胜负。招吉佯败而走,贾能追之。招吉扭身回马一刺,贾能落马。招吉冲过阵来,宋军中忽一骑青骢骑来,一女将如风骤出,接战三合,被女将将红绵套索一抛,招吉遂被绊落马下,活擒而来。寇准大喜曰:“汝姓甚名谁?”八娘答曰:“妾乃杨令公长女,八娘也。”准曰:“将门女子,亦劲敌也!”遂命记其名录其功。
土金秀见拿去招吉,大怒,欲出马交战。麻哩庆吉拍马出阵骂曰:“南蛮!好好放出吾兄,饶汝残生。”遂抡刀直杀过来。宋阵上赵彦见了,亦舞刀接战。两合,赵彦不能抵搪,拨马走回本阵。庆吉赶来,宋阵中又走出一女将舞刀迎敌。数合,被九妹斜挥一刀,砍庆吉于马下,提头来见寇准。寇问曰:“汝是谁?”九妹曰:“妾亦杨令公次女,九妹是也。”准曰:“汝等武勇出众,真乃皇上之福德所致也。”亦令录其名与功焉。
土金秀见砍了庆吉,大怒,跃马出阵言曰:“宋人有能者,快出阵来比箭!”宋牙将杨文虎出马言曰:“我与汝比之。”土金秀拈弓搭箭,走马连发三矢,皆中红心。众军一齐喝采。文虎亦走马射三矢,止中一箭。金秀曰:“汝箭输矣,当还我招吉。”文虎曰:“偶尔箭输,若比枪,则不输矣。汝敢来乎?”金秀怒曰:“匹夫,好夸口!”即绰枪出马,交战数合,文虎被枪刺伤,败走回阵。金秀冲突过来,六郎望见,出马迎敌。金秀抵搪不过,回马叫曰:“宋将且休比枪,请射红心。”六郎停枪笑曰:“汝射无甚妙处,敢向军前骄矜逞能!”言罢,遂向胯后取出硬弓,走马一连三箭,俱中红心。南北军士,尽皆啧啧称羡。六郎曰:“汝自夸箭高,我将此弓与汝射之,看射得中否。”着军士递弓与土金秀开之,金秀接弓开之,半毫不动,心下大惊,暗忖道:“此乃神人降生。”正欲拨马回走,寇准出阵言曰:“吾今以所擒之将还汝,汝归告太后,自后毋得生事扰边。若再如此,决不恕饶,屠戮汝类殆尽!”遂将招吉剥去衣服,赤身裸体放回北营。土金秀羞惭满面,回军去讫。
杨六郎入军中见准,准曰:“设将军等今日不来,吾辈血染沙场早矣。郡马回朝见帝,老夫力保,奏封重职。”郡马相谢。准遂拔营回汴,入奏真宗。真宗闻奏,即宣郡马升殿,慰劳之曰:“卿日前匿而不出,朕寝食俱废。今一闻郡马退辽,使朕喜而不寐。”六郎叩头拜谢。真宗问准曰:“今当以何职授郡马?”准曰:“宜授节使之职。”真宗乃下命杨郡马为高州节度使。郡马闻命,入朝辞谢,奏曰:“臣昔败兵,其罪至重。荷陛下再造之恩,尝欲报复无由。今略建微功,敢受节使之职?”真宗曰:“汝父子忠勤王事,先帝称念不已,欲重封赠,不期升遐,未遂其意。且今又有退辽之功,此职宜授,何为固辞?”六郎奏曰:“荷陛下知遇之恩。欲授臣职,但佳山寨巡检可也,他职臣不敢领。”真宗曰:“辞尊居卑,此何见也?”六郎曰:“臣为巡检,却有三事:一者,臣本徒流,私到边廷,略立微功,遂授节使之职,是开幸进之端,而启人越分侵职也;二者,佳山与幽州相近,臣欲伺便,直捣贼穴,收其地土,以绝万世边患;三者,闻彼地有几个草寇甚有勇力,臣欲擒之,使其弃邪归正,以除民之害也。”真宗曰:“卿忧国忧民,真社稷臣也。”遂可其奏,乃下命王钦拨军五千,与杨郡马领去,镇守佳山。
王钦领旨,到府查点军士,俱是老弱疲病,不堪征战者俱拨跟随郡马。六郎一见军士,怒曰:“佳山何等地方,此等无用军人,如何迎敌?”随行一军人姓岳名胜,因王钦尽拨老弱疲病之军跟随郡马,心下思忖:“此处难以立功,莫若跟杨郡马往佳山寨,以图进身更易。”遂生一计,将姜黄水搽脸:“待王枢密来查点,只说是个病军,必定拨我跟杨郡马也。”岳胜,济州人,生得面若凝脂,神清气朗,抡动大刀,万夫莫敌,人号为“花刀岳胜”。却说王钦一见岳胜脸黄,果然只道是个病军,乃拨跟随六郎。
岳胜见六郎说军人无用,遂出军前叫曰:“汝生将门,自谓无伦。我今愿与汝比试一番何如?”六郎曰:“可。”遂绰枪上马,交战数十馀合。六郎惊曰:“刺击之法,此人尽通,必用计擒之,以服其心。”佯败而走。忽马陷前蹄,掀落于地,岳胜骤马近前砍之,只见六郎头上一个白额虎现出,张牙来噬岳胜。吓得岳胜慌忙下马,扶起六郎言曰:“小人得罪,有眼不识本官,望乞恕饶。”六郎曰:“汝当竭力助我镇守佳山,吾自保奏朝廷,授汝之职。”岳胜谢而言曰:“小人来意,本欲跟将军以立功绩。幸得提携,犬马相报。”
六郎又得岳胜为部下,无限欣忭,遂回无佞府中辞令婆。令婆曰:“汝为巡检,岂不贻羞于汝父乎?”六郎曰:“佳山与辽相近,此处最好立功,他镇则不能矣。凡职只要立功绩,何论其崇卑哉。”令婆遂备酒饯行。饮罢,领军望佳山寨进发。
时值二月,路途好景。有诗为证:
迟迟丽日布韶光,
春到人间景异常。
雨后江山增秀丽,
风前花柳竞芬芳。
寻香戏蝶轻翻拍,
求友娇莺巧奏簧。
景物撩人无限好,
不妨收拾入征囊。
六郎行不数日,到了佳山寨。原守军士迎接入厅,拜毕,六郎言曰:“辽人屡为边患,此地尤甚,故天子遣我镇守。汝等各宜恪遵号令,不然,军法施行。”众人诺诺而退。
次日,岳胜出寨游耍,遥见前面高山,树木茂密,乃问旧日军士曰:“那一座山叫做甚么山?”军士曰:“说起那里,惊破人胆。”岳胜曰:“敢有狼虎居其中乎?”军士曰:“过于狼虎。”乃以手指道:“转那山去,地名胡村涧。进一二里路去,傍着山麓,名为可乐洞。洞中有一草头王,姓孟名良,邓州人,力大如山,无人敢敌。聚集强徒数百,劫掠为生,官兵不敢捕捉。如今谁敢正视其山?”岳胜听罢,竟进寨来,告知六郎。六郎曰:“我知其人久矣,若得他来归顺,实壮军威。”岳胜曰:“小人轻骑往探,看是何如。”六郎曰:“此人勇猛,须谨防之。”
岳胜遂到可乐洞,只见孟良部下刘超、张盖等,与众喽罗俱在洞前斗宝。岳胜下马,抽出利刀,一径入洞,喝声:“贼徒休走!”刘、张等只道是官军捕捉,各自逃生。岳胜赶向前去,砍死几个喽罗,血流满洞。岳胜思忖:“还要写字为记,使其来佳山寨厮杀,方好拿他。”即以血书四句于壁云:
喽罗剑下亡,寄语休悲伤。
若问人何是,佳山杨六郎。
岳胜写罢上马,竟望佳山而来,不在话下。